●古人常论书重“学养”,实“学”与“养”两者相合也。“学”者,书内书外学问累积也;“养”者,由学而化成气息格调也。不“学”无以“养”,不“养”则徒“学”,“学”、“养”相生,笔底有神。山谷云东坡“学问文章之气,郁郁芊芊,发于笔墨之间”,此“学”化为“养”。吾人以所谓“胸次”、“书卷气”、“修身养性”、“文雅”等语论书皆由学养所派生也。
●吾乡刘融斋曾以司马迁喻颜书,以庄子喻怀素书,一沉着,一飘逸。客问:马不飘逸,庄不沉着,君何取也?余曰:飘逸,先天也;沉着,后天也。吾喜沉着而得厚重,飘逸含于其中,不欲为飘逸而无沉着。此余“二王”之外,所以以师金石汉碑之由也。
●人常云诗之“兴”、“比”、“赋”实亦通于艺。笔已尽而意有余,兴也;因万物而喻意象,比也;寓笔意而写物象,赋也。闳此叁义,酌而取之,点画之间,观于物而发乎心,可得艺之真意也。
●书画创作有天机,逢时触景,感物抒怀,笔底易发,所谓“尽日觅不得,有时还自来”。天机何得?在于积学精思,慧心妙悟,唐人孙虔礼所谓“五乖”、“五合”亦复此意也。
●明代职业画家仇十洲最显,漆工出身,以肌理丰富、平面装饰、做工精细为特色,传承其师周臣之风,与唐伯虎、沈石田、文衡山并为四家。然仇之后少有传人,画史亦以“画工”视之,而沈、文一脉相传,何也?一为仇氏天性极好,后人难传;另一关乎文学性。沈、文皆一代文士,曾写陶元亮《桃花源记》,苏东坡《赤壁赋》,白香山《琵琶行》意,以文入画,求得诗性文心。仇氏亦作有《金谷园图》、《桃李园图》等,虽用古风仿之,然求精工细镂,反失朴趣。见今人亦有刻意求毫厘之工者,每叹为能手,而往往细观其画,则少格调,画款钤印更不可观,不善文学所致也。
●余书画所求者,莫非“朴厚”二字。“朴厚”从何来?“妍”而后得之。《抱朴子》云“锐锋产乎钝石,明火炽乎暗木,贵珠出乎贱蚌,美玉出乎丑璞”即是此意。书画之妙在乎心得,求朴于妍,求厚于简,求清于浊,求通于理,明辨而酌取,精思可放笔也。